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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馬立誠
難道一部動作片的幾個晾衣服的鏡頭就能把中國抹黑放倒?——好面子、聽不進或看不得一點點負面的東西,這大概是某些國人的習慣
《碟中諜3》進口版在爭議聲中推遲放映,令不少中國影迷焦灼。有消息說,有關方面并未亮出紅牌,而是正對該片“個別畫面”進行剪輯,該片有望7月在內地上映。剪掉的內容主要是“到處都是晾衣竹竿”的上海弄堂小景。因為有人提意見說,這些鏡頭“有損上海形象”。
《碟中諜3》是一部在多國拍攝的動作商業(yè)片,其主題是反恐部門與國際黑惡勢力角逐,并非全面介紹上海改革開放面貌。何況,據看過該片的人說,電影也出現(xiàn)了東方明珠、金茂大廈等等上海新景。雖系“一晃而過”,但給該片扣上“負面上!薄叭枞A”等等帽子,是否過于敏感了?
這種敏感,使我想到了法國人拍的類似片子。法國警匪片中,有時會安排一個美國偵探作陪襯,凸顯法國偵探神勇。當然,美國偵探大多粗手笨腳,緊要關頭若不是法國偵探出手搭救,美國笨伯恐怕就要客死他鄉(xiāng)。更有些法國電影干脆把美國人安排成犯罪分子。在能掐會算的法國警員手下,來自美國的狂徒不是斃命,就是收監(jiān)。碰巧,我和美國朋友一起看過這部電影,看完他們只是聳肩笑笑而已。這一笑,包含了一點開放性幽默感。
但對于這種事,國人很難笑得起來。“文革”中的1972年,意大利名導演安東尼奧尼應邀來中國花了五個星期采訪,拍了一部3小時40分的紀錄片《中國》。由于某些鏡頭“不雅”,導致1974年1月30日《人民日報》發(fā)表重頭文章《惡毒的用心,卑劣的手法》,聲色俱厲大加譴責。文章說,在安東尼奧尼拍攝的電影中,“看不到一部新車床,一臺拖拉機,一所像樣的學校,一處熱氣騰騰的建設工地,一個農業(yè)豐收的場景!薄盀榱顺蠡袊嗣,他挖空心思地拍攝坐茶樓、上飯館、拉板車、逛大街的人們的各種表情……他不去反映天安門廣場莊嚴壯闊的全貌,把我國人民無限熱愛的天安門城樓也拍得毫無氣勢,卻用了大量膠片去拍攝廣場上的人群;鏡頭時遠時近,忽前忽后,一會兒是攢動的人頭,一會兒是紛亂的腿腳,故意把天安門廣場拍得像個亂糟糟的集市,這不是存心侮辱我們偉大的祖國嗎?”
“文革”結束,彎子繞過來,亢奮的意識形態(tài)降了溫。不少國內媒體又把安東尼奧尼稱為大師。鳳凰衛(wèi)視《唐人街》欄目還介紹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高材生不遠萬里前往意大利,費盡辛苦找到安東尼奧尼,向他求教的故事。日前網上有帖子說,雖然《中國》有些鏡頭有點尷尬,但“安導所拍攝的普通百姓明顯比中國自己拍的那些紀錄片更生動活潑,甚至更純真快樂。”“片子中的很多鏡頭對我們來說不是陌生的,比如人們好奇而躲閃的目光,這是中國。不僅是過去的,更是一種日常熟悉的味道,這是人們心里的東西。安大師1972年的《中國》,是一部深刻、冷峻、有震撼力的電影。”回首這歷史的曲折,對今天難道沒有若干啟示么?
今天的一些觀眾之所以對《中國》有這樣的寬容,和中國的崛起態(tài)勢有關。近年來,“中國是全球經濟發(fā)動機”的贊美,遍及全球每個角落。中國成了世界經濟最耀眼的明星,來自全世界羨慕的目光讓國人心花怒放。一位德國朋友對我說起一個在德國廣為流傳的笑談:一個德國人晚上住進中國星級飯店,早晨醒來發(fā)現(xiàn),一夜之間一條嶄新的高速公路已經在飯店前面通車。這就是許多外國人眼中的中國速度。《印度時報》今年5月19日一篇報道更令印度人泄氣:“無論在鋼產量、發(fā)電能力、外國投資、高速公路建設和奧運金牌方面,中國都勝我們一籌。別想趕上中國,我們甚至不在同一個比賽項目里。他們在跳高,而我們參加的是三級跳遠!
挾持這樣的盛譽,難道一部動作片的幾個晾衣服的鏡頭就能把中國抹黑放倒?那未免也太稻草人了!兜姓3》之所以有30%的戲在中國拍攝,不也說明了制片人對中國市場的膜拜么?
好面子、聽不進或看不得一點點負面的東西,這大概是某些國人的習慣。長此以往,難免會患上神經衰弱,降低免疫力。前幾個月,湯姆·克魯斯來中國拍攝《碟中諜3》時,成千上萬的“粉絲”大呼小叫;近日又批判挖苦“阿湯哥”,真?zhèn)是“熱要熱得在蒸籠里坐,冷要冷得在冰凌上臥”。其實,最好在這兩者取一個中間點,是為理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