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網4月16日電 香港文匯報今日刊文,對有關中國代表團在北京奧運會上應穿“漢服”的提議發(fā)表看法,認為漢服熱折射出中國人的“身份焦慮”。文章如下:
我一直深信,在中國人的諸多焦慮之中,一直不明白、不知曉自己到底該穿怎樣的服裝才像個中國人,乃是最徹底、最根本的焦慮之一。而作為這種從剪掉腦袋背后的那根辮子便已開始,并持續(xù)無奈了幾百年的焦慮總爆發(fā)的標志——“漢服熱”,之所以直到21世紀的中國才在這一代穿著T恤牛仔、吃著麥當勞、喝著可口可樂、看著美國大片、聽著爵士搖滾、說著各國外語的人的身上集體呈現出來,則是因為現代的中國人,在身份焦慮中集體迷失之后“別無選擇”的選擇。
峨冠博帶 長襟寬袖
2007年4月5日清明節(jié),一份有關于“將漢服定為國服”、“奧運會上中國的漢族運動員應著漢服入場”的倡議書,不僅在網上吸引了眾多的眼球,而且還被正式送給北京奧組委。
瞬間,沉寂了好一段時間的“漢服熱”因搭上了奧運熱的便車重新熱鬧了起來。
其實,這場旨在提倡中國人重新回到“峨冠博帶、長襟寬袖”時代的漢服熱早幾年就開始了。
從2003年底鄭州電力工人王樂天身著漢服走上街頭,并被新加坡《聯合早報》率先報道開始,有關漢服的消息在媒體上就從未一刻消停過。
2006年5月在武漢,有516名青年學生身著仿古服裝在編鐘鼓樂聲中按升國旗、加衣冠、敬師長、敬父母、成人宣誓等程序受冠謝禮、吟唱冠歌……
2006年103名年輕人身穿漢服在杭州岳飛墓、于謙墓前祭拜。
此外還有60多人參加的廣東東莞臺商子弟學校成年禮等。
如果說以上所提到的種種推崇漢服、試穿漢服之舉僅僅只是個別人、乃至個別群體尋找代表中國的文化符號和回歸中國文化傳統(tǒng)的一種嘗試的話,那么在剛剛開過不久的兩會上,當全國人大代表劉明華建議,應在我國的博士、碩士、學士三大學位授予時,提倡漢服系列的中國式學位服建議的時候,“漢服熱”也隨之從個別少數人的行為,被上升到“人大代表”關注的國家大事之中。
可問題的關鍵在于,漢服熱對于今日之中國到底意味著什么?
一衣激起千層浪
任何事物的出現如果能引發(fā)爭論,能吸引眾人的注目,就能稱之為熱。“漢服熱”也不例外,幾乎從它出現在中國這片黃土大地上的那一秒鐘開始,它不僅賺夠中國人的眼球,而且還前所未有的折騰著中國人的大腦和揮霍著中國人的寶貴口水。
贊同者說,“漢服熱”體現了當代年輕人的一種民族文化自覺,而身體力行者更是言之鑿鑿的道,我們主要是想通過漢服運動來喚醒中國人對傳統(tǒng)文化的記憶。
反對者說,如果中國人都要穿漢服,那就進入了一個民族主義的概念之中,國人都穿漢服,把五十六個少數民族放在哪里?
套用一句古話,“一『衣』激起千層浪”,看似個人喜好的穿衣打扮行為被上升到如此“高規(guī)格”的是非觀念爭辯,說實在的,的確有點兒讓國人始料不及。
由此,一個不容忽視的問號浮出水面,在此提倡多元、進入地球村的年代里,國人有必要提倡漢服,有必要為此大費周章嗎?
筆者認為,對于任何一種“文化現象”的出現進行剖析、研究和爭辯,對于人類文明的進步無疑都是有必要和有益的?删脱巯聼狒[在中華大地上的“漢服熱”而言,與其爭論“漢服熱”對于中國有沒有必要,還不如先搞清楚中國人為什么到了21世紀的今天,還要為穿怎樣的服裝才能代表中國爭論不休。
實際上這樣的爭論不僅在于漢服,在早些時候關于國山、國花、國樹的爭論中,我們都一直在折磨著自己的腦袋和揮霍著自己的口水。
這對于有著五千年輝煌文明,被稱為世界文明古國的中國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嗎?
當一個國家的傳統(tǒng)文化、 一個國家的文明記憶,得退回到號召大家都來穿“漢服”這樣的多少有些“做秀”的方式來回歸的時候,現代中國與現代中國人到底又是活在一種怎樣的“文化”當中呢?
自五四運動打倒孔家店之后,在中國,從未出現過一個真正能具備中國精神、中國價值的文化體系的遺憾。在中國這片黃土地上,所造成集體無信仰、群體無道德、誠信不再的文化斷層現象,難道還不夠觸目驚心嗎?
沒來由的,我突然益發(fā)佩服起孫中山來,孫中山領導了第一次武裝起義——廣州起義之后,便剪辮子,改服裝,同時開始了試制中山裝的工作,為了使中山裝更有中國味,更能代表中國人的身份,中山裝的每個細部都有其特定的新文化內涵,根據民主共和體制的五權分立、國之四維、三民主義和中國革命需要知識分子參與建國理念,而改中山服前衣襟有五?圩,四個袋,三粒袖扣,胸袋蓋成倒筆架型,終成為原民國政府統(tǒng)一的制服。
借用服裝 尋找自我
前些年,筆者的一位朋友受邀參加一次國際性的活動,活動完畢后,組織者要求與會者各自穿著最能代表自己民族的服裝去集體照相。結果是所有的人都穿上了自己民族的服裝,而他卻不知穿什么好。
對于中國人來說,因為不知什么最能代表中國,因為拿不出最具有中國人象征意義的東西而遭至的尷尬,在不同的正式或非正式的場合可謂是多如牛毛。
中國人的文化從什么時候成為媚俗、時尚的傀儡,什么時候不得不借用“漢服熱”的形式來喚醒呢?
僅從服裝來看,應追溯到清朝時的“留發(fā)不留頭”,爾后在文革時期發(fā)展到登峰造極的“服裝政治化”,直至今日西裝對中國服裝徹底的毀滅性的取代,可我們如果把目光從“服裝”上轉移出來,則不難發(fā)現,更深刻的原因,來自于中國人置身于文化斷層之中四顧茫茫然不知“我是誰”的“身份焦慮”。
中國人置身于文化斷層之中四顧茫茫然,是陳子昂“前不見古人 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”的茫茫然。
現代中國人不知“我是誰”的身份焦慮,起始于以“三教九流,人分九等,三綱五常”等壓抑人性,窒息人權的舊的身份認同、身份辨異方式被鏟除,新的身份認同和身份辨異方式又與現實脫節(jié)之后的集體盲目。
身份焦慮之下的中國人,是身穿印有“我是蕩婦”、“我是淫婦”之類的英文文化衫猶自在大街上昂首闊步的不能自知。
身份焦慮之下的中國人,是吃著中國的水餃過著圣誕節(jié)的不由自主。
“物極必反”,當陷入不知“我是誰”的“身份焦慮”中的中國人,終于忍受不了這種焦慮所帶來的迷失、盲目,并試圖重歸“中國人”的身份的時候,做為“拯救自己”的一種選擇,“漢服熱”理所當然的成了國人用偏激極端的手段拯救身份的別無選擇。
服裝是一種記憶,也是一種“人體語言”,更是一種身份表達。如果我們去除了“漢服熱”中的民族自豪、民族自尊、復興傳統(tǒng)文化之類的口號似象征,把它當成一種地球村時代的我行我素,把它當成某一個人、某一些群體渴望擁有的“另一個身份”,渴望使自己變得更有“中國味道”的某種努力的話。
在此全球化步伐越來越快的時代,在此許多族群都開始出現身份認同危機,各個族群都試圖通過不同的方式來尋根,來重新塑造本民族的身份的時候,漢服熱、讀經熱、龍文化熱等不斷在21世紀熱鬧起來的“傳統(tǒng)文化回歸”,或許能給中國社會和中國人帶來一些有益的東西。當然,這個“有益”的實現,還應有一個前提,“漢服”不應成為中國人回歸傳、回歸身份的“別無選擇”。(作者:東方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