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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聲中的歐洲色彩
我真想跟國內(nèi)選秀比賽中那些喜歡“耍怪”的選手、喜歡“作怪”的公司、喜歡“捧怪”的媒體和喜歡“看怪”的觀眾大喝一句:別再糟蹋人糟蹋音樂了!
文/余澤民
5月,歐洲的電視迷們沉浸在歌聲的海洋里,無論是上海的世博會還是世界杯的熱身賽,都分散不了他們興奮的焦點——在挪威首都奧斯陸舉辦的第55屆歐洲電視歌曲大賽。
歐洲電視歌曲大賽自從1956年首次在瑞士舉辦之后,再未間斷,如今已超過半個世紀,最多的時候曾有43個國家參賽;近些年由于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轉(zhuǎn)播,觀眾遍布上百個國家,歌迷近兩億,堪稱世界上最大規(guī)模的“選秀運動”,至今感召力不俗的ABBA樂隊和席琳·狄翁,都是從這里唱出來的。
每次比賽,都有人歡笑有人愁。今年,摩納哥、捷克因連年敗北而喪失了參賽的興趣,格魯吉亞則因與俄羅斯的戰(zhàn)爭加上送選歌曲不合規(guī)范而退出,繼而重返賽場,奧地利、意大利抱怨比賽計分制不合理而拒絕參加⋯⋯匈牙利國家電視臺則因囊中羞澀,沒能選送歌手參加比賽,匈牙利人也因此喪失投票資格。幸好覆蓋中歐大部分地區(qū)的多瑙電視臺做了現(xiàn)場轉(zhuǎn)播,使我可以坐在布達佩斯家中的電視機前飽耳福眼福,聽不同語言的歌唱,看不同民族的面孔,在每場比賽宣布入選名單時,跟左鄰右舍們一起緊張,一起興奮,一起鼓勁,一起惋惜,并在繞梁的余音里失神冥思。決賽那天,我在巴拉頓湖度周末,整晚沒出客房半步,和朋友們抱成一團守在熒屏前。
與落選幾次就沉不住氣的國家相比,德國人表現(xiàn)出本民族的自信和韌性。今年,德國作為歐洲大國在承受了29年挫折之后,終于再次奪下明年歌賽的主辦權(quán)!而為德國人贏得這份自豪的,是19歲的女中學(xué)生——萊娜!在女孩的家鄉(xiāng)漢諾威,上萬觀眾聚在廣場上觀看實況轉(zhuǎn)播,熱情度絕不亞于贏了一場世界杯!
萊娜來自一個并不幸福的單親家庭,喜歡跳芭蕾和爵士舞,她用一曲《衛(wèi)星》真為德國放了一顆衛(wèi)星!就在半年前,萊娜參加國內(nèi)選拔賽時還是個初試啼聲的灰姑娘。當她得知自己單曲的銷售和下載量超過30萬時,簡直受寵若驚。說老實話,萊娜的嗓音并不能說出色得讓人暈厥,但她的甜美悅耳、活潑淘氣、毫不造作的純美要比麥當娜、小甜甜更打動人,這樣清新的空氣令人毫無設(shè)防,心扉洞開。我真想跟國內(nèi)選秀比賽中那些喜歡“耍怪”的選手、喜歡“作怪”的公司、喜歡“捧怪”的媒體和喜歡“看怪”的觀眾大喝一句:別再糟蹋人糟蹋音樂了!
平時我并不愛看選秀節(jié)目,就因為討厭選手的作秀、幕后的操縱和無聊的炒作,但歐洲歌曲大賽是一個例外。我愛看它,恰恰因為它將我最討厭的東西削減到了最低。由于歌手們面對的是不同文化、不同語言、不同視角的跨國觀眾,所以讓那些只能取寵于特定人群的造作者喪失了市場。由于觀眾是通過電話、短信的方式民主投票,所以杜絕了競選背后的商業(yè)操縱,即使身陷內(nèi)亂的塞爾維亞,即使與歐盟持有政治分歧的俄羅斯和烏克蘭,即使因為橫跨歐亞大陸、信奉伊斯蘭而非天主教、“歐洲身份”常受質(zhì)疑的土耳其,也都曾通過競爭一舉奪冠,并獲得過主辦權(quán)。由于每位歌手都先通過了國內(nèi)的選拔,所以他們代表的并不是自己,而是一個國家,因而媒體的態(tài)度與其說炒作,不如說宣傳,宣傳大歐洲的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。
在今年參賽的選手里,我還喜歡一位80后的以色列歌手哈萊爾·斯卡特,他用希伯來語演唱的《話語》直抵我心,那陽光的形象、含羞的微笑、憧憬的眼神、磁性的嗓音和猶太哭歌的曲調(diào)糅在一起,至少讓我的眼睛濕潤了。盡管我聽不懂希伯來語歌詞,但能夠感受到一個古老民族的希望之心。我覺得,哈萊爾的歌聲是對猶太教的最好注釋:猶太人不像天主教徒那樣因為相信耶穌已來過人間而充滿追悔,并被啟示錄的末日預(yù)言所折磨,猶太人經(jīng)歷了苦難也接受了苦難,他們始終在苦難中充滿希望地等待救世主——彌賽亞的到來。一個懺悔過去,一個期待未來,或許這正是猶太民族頑強生存的精神秘訣。
以色列雖然不在歐洲大陸,但憑著“歐洲廣播聯(lián)盟成員”的身份連年參賽,雖未奪魁,但表現(xiàn)不俗。話說回來,以色列參賽的目的不僅在于參賽,更在于表現(xiàn)它與歐洲歷史文化的密切淵源。就跟一心加入歐盟的土耳其一樣,試圖借助自己選手的表現(xiàn),樹立對歐洲文明的接受和親近。土耳其曾經(jīng)贏得2004年的主辦權(quán),今年來自土耳其的maNga樂隊的排名,僅在萊娜之后。
按規(guī)定,投票者不能投本國選手的票,從而避免了大國優(yōu)勢,保證選票的國際化民主。所以不難理解,阿塞拜疆、拉脫維亞、格魯吉亞這樣的小國選手也能憑借實力躋身決賽,體現(xiàn)了歐洲人推崇的民主文明。還有一點更讓我欣賞:大賽對歌詞的語言沒有要求,不僅大語種與小語種平等相處,比利時選手還曾別出心裁地用過并不存在的虛構(gòu)語言。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:不管歌手使用哪種語言,“愛”是歌詞中最常用的詞匯。 ★
(作者為小說家、翻譯家,現(xiàn)居布達佩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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