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新網3月28日電 作家虹影的長篇自傳體小說《饑餓的女兒》曾經轟動海外,不過在國內卻引起了諸多是非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最近她的長篇小說《K》成為中國由法院判定禁止出版的第一部小說,于是乎,虹影的寫作和生活自然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。
鳳凰衛(wèi)視許戈輝近日專訪了這位倍受爭議的女作家。
許戈輝:不光是你的作品不斷有各種爭議,你的經歷也經常被人談起,我們先說說你最近這個官司的事情!禟》那本小說到底怎么回事,據說因為這個官司,市面上都見不著這本書了。我想去買都找不著,F在有幾個版本?
虹影:現在版權賣了21個國家。他們說這本書是一本淫書,是一本黃書。所以寫書的人也成了黃人。
許戈輝:這是誰說的?
虹影:我想,有關的人。
許戈輝:你怎么也使用外交辭令了?
虹影:就是告我的人,包括法院判也是這樣判的,所以我覺得非常不公正,所以我正在上訴。
許戈輝:是在哪個法院判的呢?
虹影:在吉林長春中級人民法院。
許戈輝:最后判決結果是什么?
虹影:判決結果是,這本書,我是第一被告,第二被告是《作家》雜志社,因為它登了這個轉載的小說,臺灣版的。然后第三被告是《四川青年報》,然后我們三家一共賠21萬,這是罰款,就是侵害了對方的名譽權,第二個就是說這本書在大陸永遠不準出版,以任何形式都不能出版。
許戈輝:罪名叫侵犯了人家的名譽權?
虹影:為什么侵犯呢,因為里面太淫穢了,就是對方認為我,法院也這么判定,說我把對方的已經過世的父母男的寫成了性無能,女的寫成了性放蕩,我覺得他們根本沒讀懂這本書。因為這本小說最淫穢的部分挑出來都不如《廢都》,甚至都不如《金瓶梅》,我覺得這個小說在寫性的時候非常的美,這也是我想超越以往中國文學當中關于性描寫,因為它不是藝術,沒有把性提升到一種藝術上面,而且我把中國的道教的房中術重新恢復出來,這是我寫性的目的。
許戈輝:那你現在提出反訴是嗎?
虹影:不是反訴,我提出上訴,在吉林省高院提出上訴。
許戈輝:你覺得這個官司最終有可能贏嗎?
虹影:我想早晚都會贏,在中國現代史上,以淫穢來禁一本書,應該說是沒有的。
許戈輝:你是說用法律來禁?
虹影:對,用法律來禁,因為淫穢罪,而且是為了死人的名譽。《查特萊夫人的情人》是上一個世紀發(fā)生過的事,現在不都成為笑話了嗎?
許戈輝:但是剛才你覺得這個不是針對你個人的,是對于整個中國的。
虹影:對,中國文學會誤入歧途,因為很多人認為我說的這個話,好像就是把個人化和國家化連在一起,其實不是,因為我們中國文學本來就是經歷了很多的坎坎坷坷,到了現在,作家一般想寫什么,一般都能夠達到,如果現在在性描寫或者是說在其它方面,我們沒有虛構和想象的權利,那么我們中國文學怎么走向國際化,怎么可以跟世界上其它的作家較量,自己限制了自己,那肯定是不行的。
許戈輝:你是把這個看作是一種標志?
虹影:對,我覺得很重要,我說過我有九條命,跟貓一樣,以前我經過很多劫難,或者很多不幸,現在我還剩下一條命,我一定要為作家的權利而抵抗到底,
許戈輝:可能你的人生經歷比一部小說還復雜還曲折。
虹影:對,人可能還要精彩一點,但是小說是一種藝術,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藝術。
許戈輝:看過你那本《饑餓的女兒》,我特別震撼,可能和很多讀者一樣很好奇,說那真的是虹影自己的故事嗎?
虹影:絕對是百分之百的故事。
許戈輝:就是自傳體這三個字不是輕易說出來的?
虹影:就是自傳,你可以沿著我書中描寫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細節(jié)找到我的家。
虹影的家就在重慶江邊,在《饑餓的女兒》一書中,虹影描述了一個生于貧民窟的女孩的成長經歷:她是一個私生女,從小沒有父愛,在沒有糧食也沒有愛的饑餓中,她讓自己“歷史老師”的性充塞于自己的身體,以填補那恐怖、絕望和饑餓的深淵。
許戈輝:你的小說因為把它標明是自傳體,所以很多人當然就會從這里面讀到你以前真真正正的生活,可是中國人有一種文化習慣說家丑不外揚,你為什么會選擇去寫這些揭傷疤的東西?
虹影:我知道自己是一個私生女的時候,我的整個心就打開了。從小迷惑著我的許多的謎底都有答案了。比如說,我周圍的人每一個人都知道我是這么一個身世,包括我的姐姐哥哥我的家人,他們一直對我非常隔膜,包括我的鄰居欺負我。
童年和青年時代的一道道傷口,在多年之后,變得越發(fā)明白清晰,在承受這些天生的苦難的同時,虹影不止一次的對自己說:記下這一切,讓人們看著藍天下的生活快樂而堅強
虹影:18歲的時候沒寫,一直等到16年之后,我才拿起筆來寫,有兩種原因,第一,我已經心平氣和了,我不再帶有個人的情感在里面,當我來記述它的時候,我覺得我就像做一個黑白的電視紀錄片一樣,把當年發(fā)生的事情全部給它寫出來。我的心就像就是一把手術刀,把自己全部劃開了。我的家人肯定是最反對的,但是我這么做了之后,我非常釋然,我覺得它現在達到了有一種,就是我的家里人更理解我,更了解我,而我的母親覺得她非常的驕傲,她再也不覺得生下了我,就像霍桑的《紅字》一樣的,是一個恥辱在她的臉上印著。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,我之所以要寫這么一個自傳,是因為我想為最下層的最普通的不識字的那些婦女說話,因為她們根本無法在歷史的進程中發(fā)出任何的聲音,我來自于她們,我覺得既然命運選擇了我,或者是上帝選擇了我,使我成為這樣的一個人,我就有責任來把它們寫出來。
許戈輝:這種責任感是你什么時候意識到的,你18歲是怎么離家出走的?
虹影:那時侯我每天都處在恐懼當中,我經常發(fā)現有一個男人跟著我,在江邊,在南岸那個地方,屬于特別貧窮的地方,經常會有一些小女孩被強奸,然后拖在那些洞子里面,或者是扔在長江里面就死掉了,所以我就覺得我也會遭遇這樣的同樣的境遇,所以當有一天我發(fā)現這個跟著我的人沒有靠近我,也沒有傷害我,太奇怪了,我跟我母親說了,我母親馬上反映特別激烈,終于有一天,我的大姐跟我講了很多家里的一些秘密,我提出,我必須見這么一個人,結果我一看這個人就是跟著我的人,他就是我的生父,因為他特別想見我,然而他見不著我,他沒有辦法,只有用這種形式來見我,所以我只跟他見過一面,而且我和他見面的時候,他特別希望我叫他一聲爸爸,但是我沒有,我覺得我非常的殘忍,我寫這本書的時候也是一個自我懺悔,因為他實際上為了我母親,為了我,做了非常大的犧牲,當我最后一次回重慶老家的時候,我母親拿出五百塊錢來給我的時候,這時候他已經過去了,她說這是他給你陪嫁的,然后就講了很多他臨死前非常慘的事情,我一直忍著沒有哭,當我提著行李過長江的時候,到了朝天門碼頭,就是當年他們分手的地方,我眼淚一下就出來了,那個時候我就想,終于有一天我會把這一切告訴更多的人。
帶著生父攢給她的微薄的盤纏,虹影離開了家鄉(xiāng)重慶,開始流浪于各個城市之間,她考上了魯迅文學院和復旦大學作家班,告別了過去的世界,開始了新的生活
虹影:它是一種…一個冰山突然倒下之后,冒出的一種特別奇異的一種樹或者是花,所以我們就盡情享受這個花或者是這個樹或者這個新鮮的空氣,我覺得八十年代的時候,我們的思想和我們的行為都走得非常的遠,我覺得和美國的和西方的六十年代接近,就是說如果我們愛什么人可能當天我們就跟這個人在一起了,不管他的身份,他有錢沒錢或者他是做什么的,只是喜歡這一個人,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們的個人的經驗,或者我們的情感的經驗,或者我們的性經驗都是到了一種非常自然的狀態(tài)。
在路上的十年,虹影盡情體味著外面世界帶來的每一次奇跡、邂逅和驚喜
許戈輝:我覺得你在西方人眼里,一定是非常中國的那種,很有東方魅力的女人,所以追求你的西方人一定很多。
虹影:對,對,中國的一些人,甚至包括我的一些朋友對我的謠言特別多,不是有人說過嗎?說我從東睡到西,從南睡到北,因為從南就是說因為我是從四川的,從東我就是從中國到西方的,其實根本就是對我太夸獎了。
許戈輝:當你聽到人們說虹影是這樣一個人,從南睡到北從東睡西,你覺得是他們所說的這個不是事實,還是說你對他們所說的這個睡,你的理解和價值觀不同?
虹影:我想是第一,我覺得他們所說的這個睡和我的理解完全不一樣,本來我肯定要睡啊,只是我睡的方式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。我的成功并不是靠睡出來的,我的出版商,就是西方的出版商,幾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女人,那你也可以說那我在搞同性戀,對吧。
虹影:我是一個飛人,我老是在機場,經?梢哉业轿业牡胤绞窃跈C場。
許戈輝:你能不能用最簡單的話來形容一下倫敦、北京和重慶這三個城市對你不同的影響?
虹影:我想重慶,因為重慶是我的根,是我的母親。倫敦是我的情人,因為它對我來說像情人一樣的,完全是一種異域的一種滋味在那兒。而北京,北京對我最重要,我覺得北京就像我的丈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