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聲明:此文版權屬《國際先驅導報》,任何媒體若需轉載,務必經(jīng)該報許可。)
“……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翱翔的太陽/懂得,但為時太晚/他們使太陽在途中悲傷/也不馴服地走進那個良夜……”
——迪倫·托馬斯《不要馴服地走進那個良夜》
詩人似乎被認為是一個絕望的族群,常常得到凄慘的結局:西爾維亞·普拉斯30歲的時候打開煤氣自殺;哈特·克萊因32歲時從船上跳了下去;迪倫·托馬斯39歲死于酗酒。至于國內,一代詩歌天才海子年僅25歲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,顧城37歲自殺身亡。最近一項調查顯示,詩人確實比其他類型的作家更易于早逝。
這項對1987位死去作家的調查是在心理學家詹姆斯·C·考夫曼指導下進行的。總體上,詩人的平均壽命是62.2歲,而散文類作家的平均壽命是67.9歲;劇作家平均壽命是63.4歲,小說家是66歲。而美國詩人與散文作家之間的差異非常明顯,前者平均壽命是66.2歲,后者則達到平均72.7歲。
繆斯的代價
“人們常常覺得作家是一個命中注定有些悲慘的形象,傾向于早逝,現(xiàn)在這已經(jīng)被研究所證實”,考夫曼在其不久前提交的研究報告《繆斯的代價:詩人易于早逝》中這樣寫道?挤蚵M私猓鞘裁词沟迷娙说慕Y局與他人不同——是更多的經(jīng)濟壓力?還是精神壓力?是缺乏社會承認?而這些區(qū)別是否和文化差異無關呢?
在一次訪談中他認為:“這是由許多原因造成的,如果你思考得很多,你便更易于沮喪,而詩人正是那種經(jīng)常沉思的人。他們到達巔峰時期一般都很年輕,而且他們的寫作是孤獨的!
基于他對創(chuàng)造力與死亡比率的研究,考夫曼試圖說明,詩人易于早逝這一事實也許是由于詩歌的創(chuàng)造性活動本身的特點決定的。一個主觀的、感情化的領域經(jīng)常是和精神上的不穩(wěn)定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。和小說與非虛構性的散文寫作相比,詩歌時常是更為內省和表現(xiàn)性的。這使他傾向于認為詩人中較高的早逝率與其較高的精神疾病發(fā)病率相關。而在詩人中,男性與女性平均死亡年齡中的差異也比整體人口的差異要低,并且女性詩人似乎更易于短壽或早逝。
詩人群體的高自殺傾向
目前有大量研究都是關于不同職業(yè)中的死亡率,以及創(chuàng)造性與精神不穩(wěn)定性間的聯(lián)系。這一領域的宗師級人物是肯塔基大學退休教授阿諾德·M·路德維希。在他1995年的著作《偉大之代價:解析關于創(chuàng)造力與瘋狂的爭議》中,路德維希發(fā)現(xiàn)大約20%的杰出詩人曾試圖自殺,而他所研究的所有職業(yè)的平均自殺率是4%,而美國一般人群的整體自殺率僅在1%左右。在他的研究中,詩人的平均壽命為59.6歲,而社會學者的壽命則平均為73.5歲,非虛構類作家的平均壽命夾在中間,為70.6歲,最低的則是音樂表演者,僅為57.2歲。作家作為一個群體與其他職業(yè)相比,其結果也不容樂觀。
1975年出版的一份對420位重要作家的研究,表明詩人平均比其他類型的作家要少活6年,而這一結論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現(xiàn)代、東方還是西方,都是一樣的。在病理學上很難找到詩人沒有涉及的方面——從酗酒、自殺、吸毒到抑郁,也許人們是在把詩歌作為一種進行自我精神治療的手段?挤蚵J為,正是人們?yōu)榱顺蔀橐粋詩人所進行的努力,才導致像抑郁和酗酒這樣的問題。
來自詩人的反應
并非所有人都對考夫曼的發(fā)現(xiàn)感興趣。79歲的新罕布什爾州前桂冠詩人馬克沁·庫敏認為:“詩人自殺率還沒有牙醫(yī)高呢!闭劦阶约旱母邏,她說:“我并不抑郁。我只是相對孤獨一些。我在30多歲時才開始寫作,所以我并不認為自己很早就達到了頂峰……人們對于詩人的早逝似乎有種病態(tài)的色情式的迷戀,而我猜我自己并不適合這個模式!
今年剛獲得普利策文學獎的詩人弗朗茲·懷特,曾一直與躁狂抑郁癥、酗酒和毒癮搏斗。他準備了一份專門針對考夫曼研究的聲明:“我對這件事情已經(jīng)想過很多。因為在美國,你寫的越差,你生存的機會就越多,所以詩人傾向于早死。我知道很多詩人都過著正常而多產(chǎn)的生活。這似乎是不合情理的?!詩人確實受苦。作家確實受苦。我們的文化并不尊重詩人,這使詩人瘋狂,但是一切最終都還是你自己決定的!
詩人克里斯蒂安·維曼相信,詩人如果要生存下來,就必須適應整個文化,這是個需要付出代價的過程。維曼是美國最為重要的詩歌刊物《詩歌》的編輯。他認為,詩歌比其他形式更有一種心理上的緊迫感。如果你是一位散文作家,那你總有東西要寫。如果你是一個詩人,寫作的意愿常常不能得到滿足,你總要面對一大堆什么也不能寫、什么也不能干的死時間。
詩歌不利于健康?
考夫曼認為,詩人更孤獨一些,劇作家和非虛構類作家有更多的社會工作要做。他引用了葉芝的觀點,葉芝認為蓋爾人的繆斯女神給那些她迫害的人以靈感,因而蓋爾語的詩人都是早逝的。公元前4世紀,亞里斯多德曾問道:“為什么所有在哲學、詩歌或藝術領域的人都是憂郁的呢?”
不過,考夫曼說他不認為那些有抱負的詩人需要為此擔心。雖然西爾維亞·普拉斯或安妮·薩克斯頓英年早逝是事實,不過也不必在詩歌課程開始的時候警告學生們詩歌也許不利于健康。心理學家詹姆斯·W·彭尼貝克甚至認為:“一個已經(jīng)出版詩集的詩人比一個仍在摸索中的詩人更危險。不過要是他們不寫詩的話,也許他們早就自殺了!
即使考夫曼等人的研究結果能夠普遍成立,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?詩人,乃至所有的藝術家,也許一生都在致力于了解世界,了解人,解決自身和世界的關系,他們的一生是在創(chuàng)造的充實中度過的,這種充實并非沒有代價。因為身處內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沖突的最敏感地帶,詩人和藝術家比其他人付出了更多精神上的代價,但是如果沒有這些代價,以及由這些努力所取得的人類的文學、詩歌和藝術遺產(chǎn),現(xiàn)在的人類又能算是什么呢?
考夫曼的角度,與詩人的角度,實際上是醫(yī)學(科學)思維與詩歌(藝術)思維兩種思想方式間的沖突。在所謂的數(shù)字化時代,某些知識分子也許會天真地認為,用科技和數(shù)字指標便能完美地表示人類的生活,他們想錯了。沒有詩人的努力,人類只能生活在精神的貧乏中,即使他們能活200歲,又能如何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