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物小傳：孟慶泰，1922年7月出生，1938年2月入伍，1939年9月入黨。先后參加“百團大戰(zhàn)”、“大同戰(zhàn)役”等數十次戰(zhàn)斗，被冀中軍區(qū)授予“二等獎章”，榮立二等功一次。歷任股長、軍事博物館文物處處長、總政管理局供給處處長、北京軍區(qū)后勤部副參謀長等職務。
6月的北京，艷陽高照，萬木蔥郁。我們懷著崇敬的心情，來到北京軍區(qū)聯(lián)勤部黃寺干休所，采訪八路軍老戰(zhàn)士孟慶泰。說起63年前日寇在華北大地上慘絕人寰的暴行，孟老至今記憶猶新。他指著因毒氣侵襲至今還留有后遺癥的喉嚨，用嘶啞的聲音給我們講述起親歷“北疃慘案”的經過。
鬼子兇殘放毒氣
1942年5月，日本鬼子集中優(yōu)勢兵力對我冀中抗日根據地進行瘋狂的大“掃蕩”。其掃蕩規(guī)模之大，時間之長，燒殺掠奪之兇殘都是空前的。
為了粉碎敵人的掃蕩，有效地保存實力，我軍部隊進行了調整，非戰(zhàn)斗人員化整為零，離開大部隊分散活動。我當時在冀中七分區(qū)衛(wèi)生部供給股工作，組織上決定讓我和另一名戰(zhàn)友分散到定縣彭家莊一帶，伺機掩蔽保存自己。
隨著形勢的發(fā)展變化，我們決定轉移到群眾基礎較好的定縣北疃村。北疃村是一個大村，分南北疃。村子里地下縱橫交錯的地道網，連接著水井、干洞和支洞；地面各街口、路口和隘口都壘起了高墻，埋設了地雷；房屋上有射擊用的掩體，戶與戶之間搭起了連接橋，連廟門上都放置了炸彈。縣大隊、區(qū)小隊和附近村里的婦救會、民兵游擊隊都撤到了這里。
5月27日拂曉，東面的天空剛露出魚肚白。隨著一陣陣驚悸的狗吠聲和車輛轟鳴聲，日本鬼子突然包圍了村莊。一時間，槍炮聲大作。縣大隊、區(qū)小隊奮起抗擊，鬼子多次用重炮、機槍進行圍攻，均被我方擊退。
驚險緊張的戰(zhàn)斗持續(xù)到中午12時，鬼子見久攻不下，氣急敗壞，便滅絕人性地使用了毒氣彈。一時間，村莊上空彌漫著一股腥臭，刺鼻的氣味讓人喘不過氣來，空氣似乎凝固了。我們趕緊用大蒜、濕毛巾捂住鼻子。大約過了兩個小時，槍聲、炮聲逐漸稀疏下來，除了偶爾有一兩聲地雷爆炸外，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。我預感情況有變，于是立即鉆進了事先挖好的地洞。
我持槍守住洞口。不一會兒，“咚”的一聲，跳進一個群眾。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：“鬼子進村了，正到處挖洞放毒氣�！焙芸欤覀兙吐犚姸瓷厦�?zhèn)鱽砹斯碜拥呐懿铰暫秃鸾新��？磥磉@次鬼子是不達目的不罷休，我們幾個人商量后，決定立即向其他干洞轉移。
堅守地道不投降
地道里面一片漆黑，伸手不見五指，由于人太多，顯得擁擠不堪，我們每向前移動一步，都十分艱難。前進中，我和戰(zhàn)友失去了聯(lián)系。
毒氣逐漸彌漫過來，地道里不斷傳出大人的喊聲、孩子的哭聲。一些戰(zhàn)友和鄉(xiāng)親慢慢地倒下了，地道里橫七豎八躺著被毒死的人們。過了不久，我聽見一名游擊隊員在喊：“與其憋死在洞里，還不如沖出去和鬼子拼了。”他的話得到了其他隊員的響應，我也隨著他們一起準備向外沖。
洞口是一個垂直井口，上小下大，我們只能搭人梯才能到達洞口。游擊隊的同志先往洞口上面扔了幾顆手榴彈，然后迅速搭人梯送一名戰(zhàn)士沖了上去，結果戰(zhàn)士沒有回音。情況不明，隊員們又向洞口上面扔了幾顆手榴彈，我們繼續(xù)搭人梯推上兩名戰(zhàn)士。就在這時，只聽見外面鬼子一陣嚎叫，接著一陣濃煙直向井里撲來，兩名戰(zhàn)士也同時摔了下來。我們幾個人都中了毒，連忙向洞里撤了幾十步。此時，我感到渾身發(fā)熱，一點力氣都沒有，出現了頭疼、嗓子疼的癥狀，一下子癱軟地躺倒在地。
“不能就這樣躺在這兒等死。”我忍著渾身的痛苦，強行坐了起來。我順手脫掉上衣包住手槍挾在腋下，雙手抓住濕土，后背緊貼著洞壁，借助濕涼的洞土減輕身體的灼熱，并不斷地更換手中的濕土，以減輕中毒的痛苦和毒素的侵襲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漸漸地聽不到外面的槍聲，只能偶爾聽到地道里中毒者微弱的喘息和呻吟聲。這時，我身旁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痛苦的哀求聲：“媽媽，我要撒尿�！笨赡赣H卻一直沒能答應。我估計，母親已經被鬼子毒死了。我知道排尿可以解毒，我想說話，可嗓子腫得已發(fā)不出聲音，想站起來去幫助她，兩腿根本不聽使喚。我只能聽著小女孩聲音漸漸變弱，最后杳無聲息。
成功突圍歸部隊
過了好長時間，我堅持著又一次摸回了干洞，洞里死一般的寂靜，再也聽不到呻吟聲和喘息聲。突然，遠處一道手電的光亮閃過，接著有人在喊：“老鄉(xiāng)們出去吧，里面
多憋得慌呀，出去了有什么說什么就行了�！�
我意識到敵人開始搜洞了，我順勢靠著遇難者躺在地上，緊緊抱住包在上衣里的手槍。透過手電的光亮，我看見兩個偽軍邊喊邊從我身邊走過。一邊走一邊悄聲議論：“這個村這下子快死絕了。”
偽軍走后，我強撐著坐了起來�？粗磉厾奚膽�(zhàn)友和鄉(xiāng)親，我橫下一條心：堅持下去，堅持就是勝利。想到這，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，我站起來抓起手槍，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，終于在北疃村東北角的一處菜園里找到出口鉆了出來。
此時，太陽已經偏西，我沿著麥壟向北跑，漸漸脫離了險境。
回到部隊后，同志們聽我敘述了鬼子的兇殘和我脫險的經過，個個義憤填膺，紛紛表示要奮勇殺敵，為犧牲的戰(zhàn)友和鄉(xiāng)親們報仇。
后來，根據河北省定縣黨史辦統(tǒng)計查證，“北疃慘案”中被殺害的群眾、八路軍戰(zhàn)士、游擊隊員有尸體證明的800多人，至于死在地道里找不到尸體的尚不知多少。整個村子200戶人家，被殺絕的有二三十戶，35名婦女被強奸或輪奸，大量財物糧食被一搶而空。
追憶往昔，我深感今天的勝利和幸福來之不易。時間雖然一天天過去，但血淋淋的歷史我們不能忘記。落后就要挨打，這是歷史留給我們的教訓。讓我們牢記這段不堪回首的歷史，用實際行動為實現中華民族的騰飛貢獻力量。
(來源：解放軍報，作者：郭曉軍、趙俊武、丁順國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