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讓我再看一眼窗外的世界吧,因為以后,我就難以見到了!3月11日,在一輛由杭州開往潛江的警車上,一名戴著手銬的男子懇求民警把車窗上的窗簾拉開。
出于安全考慮,民警沒有答應。警車安靜地駛過浙江、江西、武漢,直駛到潛江。
窗外的油菜花香越來越濃了。他貪婪地嗅著,口中問道:“到了潛江么?14年了,我經(jīng)常想要是能回來看一眼多好……”
他終于回來了,卻是一種被押解的方式。
身背人命潛逃,隱姓埋名成為包工頭
14年了,卷宗都已發(fā)黃。通過潛江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副隊長鄭宗武的介紹,我們知道了事件的起因。
1994年12月23日上午,楊市鄉(xiāng)紅廟村4組的一條溝渠旁,正在清淤泥的女村民關某與小組長余仁林爆發(fā)了激烈的爭吵。關某認為派活不公平,她家的活太多了。雙方由爭吵發(fā)展到扭打,隨后關某16歲的兒子小余也加入其中。三人都動了手,雙方都認為自己“吃了虧”。
如今,余仁林的老父親還是認為,“如果那個黃昏他沒有去小賣部就好了!笨墒郎蠜]有后悔藥吃。雙方吵打后的那個黃昏,余仁林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嬰兒,走到村小賣部去買煙。在那里,他碰到了小余。狹路相逢,想起上午一幕,余仁林怒從心頭起,猛沖上去當面就是幾腳。小余的母親聞訊趕來,雙方再次扭打。周圍群眾將他們拉開。
回去后,小余感到腹部疼痛,吃藥后也不見效,于是到醫(yī)院治療,發(fā)現(xiàn)便血,最后不治身亡。法醫(yī)鑒定,小余之死與余某腳踢腹部有直接關系!笆掳l(fā)后,余仁林就不見了。”辦案民警說。民警估計,那時余仁林還只是躲起來觀望。然而,當小余的死訊傳出后,公安機關就再也找不到他了!八ど狭颂油雎贰!
最初余仁林跑到了廣東,利用自己會做泥瓦工的技術,隱姓埋名,在一家建筑工地打起了工。然而,他發(fā)現(xiàn)“那里的秩序不好,搶東西的人多”,于是跑到北京。又覺得北京也不好呆,于是跑到杭州。
被追緝的余仁林在杭州一家園林工地打起了工。他辦了個假身份證,叫“王木林”。最初他跟別人打工,取得老板信任后,自己當起包工頭,招到十幾名湖北農(nóng)民工,賺得比以前多了。
可是,他幾乎不招潛江人!芭氯思抑牢业牡捉野l(fā)我!庇辛艘郧暗慕逃,他對手下的農(nóng)民工好多了,幾乎從不與人爭吵!安豢酃ゅX,不拖時間,他們對我都沒有意見!本瓦@樣,余仁林做完一批工程就換一個地方,在杭州干了10多年包工頭。
他掙的錢都到哪里去了?辦案民警說,曾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過他給家人的匯款單。
民警喬裝探虛實,逃犯14年后落法網(wǎng)
案子10多未破,犯罪嫌疑人逍遙法外,公安部在信訪件上批示盡快破案。去年下半年,鄭宗武接手此案。聯(lián)想到余仁林外逃數(shù)年后,其妻也“神秘”失蹤,辦案人員分析余仁林可能還在和老家聯(lián)系,于是特別留心此類信息。
3月初,一條重大線索傳來:余仁林可能在杭州某工地當包工頭,化名王木林。3月9日,鄭宗武和另兩名偵查員顧不上周日休息,駕車趕到杭州市公安局,請求協(xié)助。查閱了該市暫住人口信息后,果真查到一個“王木林”,仙桃人,40多歲。
王木林是否就是余仁林呢?民警沒有人認識他,只是看過余仁林的照片,發(fā)現(xiàn)他的兩顆門牙很突出。仔細對比暫住證上的照片,發(fā)現(xiàn)門牙的特征非常明顯,其他特征也比較相似。通過杭州市園林局,民警了解到在下沙區(qū)園林工地上有一批湖北農(nóng)民工。
第二天,民警們奔赴下沙區(qū)工地。鄭宗武喬裝打扮一番,背著一個價值15元的破包,身上穿著骯臟的舊衣服,向一名農(nóng)民工詢問,自己是湖北人,身上的錢花完了,可不可以在這里打工?該農(nóng)民工恰巧是湖北的,好心地介紹他去找“王老板”!巴趵习濉本驼驹诼愤叀K嬖V鄭宗武這個老鄉(xiāng)說:“可以做,包吃包住一天60元!蓖ㄟ^近距離觀察,鄭宗武看到該男子身高1.75米,身材魁梧,暴門牙,與余仁林幾項特征吻合。心里有底的鄭宗武謊稱拿行李,退了回去。
杭州市警方悄悄上前,以未辦暫住證為由將“王木林”帶回局里。幾經(jīng)抵賴后,“王木林”最后承認自己就是余仁林。他說,14年來,他最怕警車和警察,但知道這一天總會來到。
我現(xiàn)在安心了
昨日,面對記者,余仁林竟露出了笑容!澳憧雌饋砗荛_心?”記者問道。余仁林對這個問話并不反感,反而咧開了嘴笑個夠:“要來的總是要來,F(xiàn)在我終于安心了,總算能夠了結(jié)了!薄14年,最對不起的人是死者,再就是孩子。”他痛苦懺悔。他走時,最大的孩子才5歲,最小的只有幾個月大!艾F(xiàn)在女兒19歲了,兩個兒子也大了,可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義務!薄澳銢]有想過回來看一下他們嗎?”他說:“想,可是我不敢!薄盀槭裁床换貋碜允祝俊薄耙驗槲疫要賺錢。”“為誰賺?”“為了孩子們。他們讀書要用錢!薄澳悄愕腻X是怎樣給他們的呢?”“我有卡,每個月我會打到卡上去。”
警方介紹,余仁林一直否認和家人有聯(lián)系,擔心把家人牽扯進去。因為一旦警方找到證據(jù),證明他的家人知道他藏身何處,卻知情不報,家人也將有包庇嫌疑,要受到檢方指控,F(xiàn)在警方只要問到其家人的事情,他一問三不知。“其實我想把手上這個工程做完了,就回來自首!庇嗳柿终f。為何是選擇現(xiàn)在,而不是以前?余仁林回答得異常迅速,仿佛這個問題他經(jīng)過了千思百慮:“因為現(xiàn)在孩子們都大了。不需要我了!薄澳闶且幻赣H,你很愛自己的孩子。被你殺死的那個孩子當時只有16歲,將心比心,他的父母會多痛苦?”余仁林低下頭:“我當時太沖動。我愿意補償。再給一次機會,我決不會這樣做了!
兩個被改寫的家庭
昨日下午,記者來到余仁林位于農(nóng)村的家。跟旁邊的白色樓房相比,這座低矮的房子顯得分外寒酸破舊。兩位年過七旬、神情憔悴的老人坐在門前!叭绻銈兦耙惶靵,就碰不到我們了!痹瓉,余仁林72歲的老父住院動了一次大手術,昨天才出院回家!拔疫@一輩子,不值。”老父介紹,自己曾是軍人,上過戰(zhàn)場,退伍后,因家庭特別困難,為照顧家庭,回到了潛江老家。等到子女們大了一點,以為日子會好過,沒想到小兒子竟犯了事,把3個年幼的孩子全丟給了兩位老人。
老人眼睛濕潤了!澳菚r我們老兩口快60歲了,為了養(yǎng)活3個孫子,我們咬牙種了20多畝田地,把孩子們拉扯到上高中、上初中,F(xiàn)在大孫女已19歲,外出打工了。我們的身體也垮了。”“他回來好。他早一天回來,我們就早一天安心。公安局做得對,我們也巴不得早一天把他抓到!钡珒晌焕先藚s堅信,自己的兒子沒有做“壞良心”的事,犯上案子只是他“運氣不好”。
另一個家庭的情況也很凄慘。在潛江市一處裝滿廢紙箱的房屋里,記者見到了被害者小余的父母。他們神情悲苦,衣著破舊!皠e人過節(jié)盼團聚,我們過節(jié)前夫妻倆就先痛哭一場。這么多年,沒有哪一天,我們夜里能睡好覺,閉上眼睛,就想起這回事!薄拔业膬鹤佣嗪冒。顫娐斆,愛講笑話,如果他還在,我們一家有多幸福!”說起兒子,小余的父母語無倫次,激動不已,拉著記者的手,一再重復這幾句話。民警介紹,多年來,他們也常重復這幾句話。
記者從他們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介紹中,得知這個家庭多年來過得十分艱難,且接連遭遇不幸。小余去世后,一家人感覺在原來的村子里住不下去,搬到了城區(qū),租房賣雞蛋。“最初沒錢買菜,我們就去撿菜葉子吃,全家人苦死了!
犯罪嫌疑人一直未能歸案,這成了夫妻倆心頭的死結(jié)。一有時間,他們就到市里、省里,甚至公安部去上訪。這花光了他們掙來的菲薄收入,F(xiàn)在他們還是租屋居住!14年,我們欠下了8萬元的債!
“我們家破人亡,生活全毀了!蹦赀^5旬的關某一直拉著記者的手,仿佛要把這多年的苦和恨悉數(shù)說出。
“把這一頁翻過去,開始新的生活吧,現(xiàn)在余某不是已經(jīng)歸案了么?”面對記者的安慰,兩位神情悲苦的夫妻總算顯出一絲平靜:“感謝公安部門,兒子的冤得雪了!睋(jù)介紹,抓到余仁林的那一天,夫妻倆抱頭痛哭,第二天特地給公安部門送了牌匾。(陳杏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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