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小萌：胡廳長，到了綿陽之后，接下來要進行救治、救援，什么樣的情況是您事先沒有預料到的，需要您現(xiàn)場做一個選擇和判斷？

　　胡曉抒：我們到了綿陽以后，問當?shù)氐睦习傩�，他們說北川是最重的，當時我們找相關的一些部門聯(lián)系的時候，所有的電話全部中斷了，所有的通訊都中斷了，手機不通，固定電話也打不出去，我們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，沒辦法去問，后來我就在路上拉了一個也是相當于志愿者一樣的，到現(xiàn)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，我說這兒哪個地方最重，他說北川最重，而且很慘，兩座山大滑坡，把一個縣城都毀了。我們就跟醫(yī)療隊一商量，我們就到北川去，然后就帶著我們，因為當時有105個人，八輛大客車，就從雙流機場出來以后，就接著往北川開。

　　李小萌：路過的一個人口頭的一個信息決定了你們?nèi)サ姆较颍?/p>

　　胡曉抒：他也是開一個救護車的，開小昌河面包的一個人，因為我們當時在高速公路下來的路口，聯(lián)系不上的時候，非常急，我們心里想，從這么遠來了，任務就是要救人，到時候我們在這個地方耽誤一分鐘，很可能有傷員就失去了搶救的寶貴時間，所以我們當時的指導思想就是最快到達災區(qū)。到了安縣以后，進不去了，然后剛好在這個時候。

　　李小萌：是因為路途塌方堵住了？

　　胡曉抒：到了安縣，當時已經(jīng)天黑了，還下著雨，看到綿陽的副秘書長，他告訴我，說現(xiàn)在這個地方只是一個臨時包扎點，你帶著這么多醫(yī)生，我們的綿陽最需要這些醫(yī)生，因為安縣已經(jīng)沒辦法開道了，這個時候你必須要到綿陽去，有手術室，趕快幫我們開道，所以那個時候就是一個指導思想，就是趕快要去救傷員。

　　李小萌：時間就是生命，就要搶時間，你們是不是就留在了綿陽市了，其實那兒醫(yī)療條件好，相對于救援人員來講，居住條件也還要好一些？

　　胡曉抒：我們到了綿陽以后，就把我們所有的醫(yī)生分到五個醫(yī)院，包括江油第一醫(yī)院、第二醫(yī)院，然后一起在那個地方馬上就投入了對病人的搶救。兩三天以后，在那個地方處理了一部分病人以后，發(fā)現(xiàn)相對搶救的死亡率還是比較高，也覺得必須要再往前靠。

　　李小萌：死亡率高是因為什么？時間耽擱太長了？

　　胡曉抒：還是因為時間，還是有一些原因。第二個，重病人還是比較多。我們就設了幾個點，一個是到北川的老縣城，一個是到擂鼓鎮(zhèn)，還有一個是到平武的平通，這幾個最重的地方，我們想在第一時間能把病人搶救出來，就能挽救他們的生命，更早地挽救生命。這樣我們后方有一些醫(yī)生留在這些醫(yī)院里面，前方又派了一些固定的醫(yī)療點，搶救了病人，馬上直接送到我們手術室，馬上就搶救病人，這樣減少病死率。

　　李小萌：盡量把醫(yī)療點往前靠，你們要解決的困難是什么？

　　胡曉抒：我們第一個點，15號、16號就開始往北川設點了，當時北川公路還不通，醫(yī)療點去了以后，還沒辦法，汽車開到那個點上去，我們很多的人都背著藥品、器械一起到下面去設點，設點以后，我們基本上是跟著部隊后面，部隊在前面搶救病人，然后我們醫(yī)生搶救出來以后，就很快采取一些措施，采取一些措施以后，把他的生命體征穩(wěn)定了，就趕快往綿陽的醫(yī)院里面送。

　　李小萌：您說這個死亡率降低，有沒有一個數(shù)字讓我們可以參考的？

　　胡曉抒：在我們幾個相關醫(yī)院里面，開始的死亡率是10%，后來采取了這些措施以后，死亡率降到3%。

　　經(jīng)大忠：他這個可能效果比較好，因為我們縣城一個是撤離比較及時，就是我們前方這一塊。第二塊就是撤離的條件非常差，有的病人從山坡上邏上來的，搜上來的，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，穩(wěn)定生命體征，盡量在前沿這一塊就非常重要，只要一穩(wěn)定，后面就獲得了新的救治時間。

　　胡曉抒：我們當時醫(yī)療隊提出來兩個口號，在衛(wèi)生局，在綿陽市衛(wèi)生局一起，一個是降低病死率，第二個是降低肢殘率，因為對壓在廢墟里面的人截肢的很多，截肢的很多，我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，第一個，要把他的生命給搶救出來，第二個就是盡量減少肢殘率，保留他的肢體，減少今后殘疾人。

　　李小萌：其實對于衛(wèi)生救援隊來講，除了治療救治以外，還有一個疫情防疫的問題，這方面您覺得做得最有效的，采取的措施是什么？

　　胡曉抒：當時我們就培訓了一些醫(yī)療隊，確立了我們自己的工作目標，首先是環(huán)境的清理跟整治，因為大量死亡的動物尸體，整個一些環(huán)境，因為地震被破壞了，所以環(huán)境的整治非常重要。第二個就是飲水的衛(wèi)生和飲食衛(wèi)生，當時因為水系也破壞了，如果不讓老百姓喝上干凈水，很難保證他不會引起大的疫情。然后就是食品衛(wèi)生的問題，怎么樣能吃上飯，吃上干凈的飯，不能吃腐敗變質(zhì)的，因為那時候死亡動物的尸體也很多，假如不注意，也很有可能造成大的疫情。再就是大家都風餐露宿，很多都住在外面，還要防止其它的一些疾病。

　　李小萌：五百多名醫(yī)護人員分散到各個醫(yī)療點，大家是一個大的集體來的，又分成小的集體，怎么對他們進行保障，同時對他們鼓勁，能夠很好地組織起來？

　　胡曉抒：在綿陽的時候不光是我們這個醫(yī)療隊，我們所有的醫(yī)療隊在他們地方政府跟衛(wèi)生局的組織下面，搞了一個各個醫(yī)療隊的聯(lián)席制度，就是每個醫(yī)療隊晚上互相跟總領隊通一次話，如果是手機不通就發(fā)一個短信，介紹你們那個工作點的情況，然后晚上九點鐘我們醫(yī)療隊的領導大家聚在一起，商量這一天所開展的工作和下一步要做的事情。同時把各個防病的預案，各個防病的機制以及治療的機制全部給建立起來了。在搶救的現(xiàn)場，那就是醫(yī)生們自己的一種奉獻的精神，一種忘我奉獻的精神，白衣天使的一種救死扶傷這種職業(yè)的要求來支持他們，在努力地工作。

　　李小萌：參謀長，我是15號下午到達北川，那個時候路基本上搶通了，雖然也有塌方，但至少一個車可以過，您那是14號凌晨已經(jīng)到達現(xiàn)場里面了，在這個路上你們是怎么樣解決的，怎么通過的這些塌方路段呢？

　　李程航：當時我們到綿陽以后，綿陽消防支隊的同行就跟我們說道路不通，道路通了以后我通知你們，他們有向?qū)�，當時我們到了綿陽以后，支隊就和我們聯(lián)系上了，聯(lián)系上跟我們簡單地交代了一下任務，主要就是北川縣，我們邊走有路障，我們就邊清理，到了14號一點。

　　李小萌：凌晨？

　　李程航：不是凌晨，我們是14號10點到了縣城。

　　李小萌：地震發(fā)生一直跟外界中斷，您一直應該是非常急切地等著有救援隊進來，第一支救援隊進來是在什么時間，看到他們，能夠知道有人進來的時候，您的心情又是什么樣子？

　　經(jīng)大忠：第一支救援隊是13號早晨，是成都軍區(qū)駐昆明的37師王凱師長，他們早晨大概是六點多，我們頭一天撤離，撤了一部分，新城的老百姓跟他們待在一起，第二天早晨我們原來計劃是七點鐘撤的，因為小河街不停地落大石塊。

　　李小萌：您當時聽到有人報信說解放軍來了，還是您自己看到遠遠人走過來了？

　　經(jīng)大忠：我們早晨起來組織一部分去修路，所以在修路那個位置我們把解放軍領著，因為軍隊的安全我們地方還是非常關心的。

　　李小萌：第一批進來的時候，經(jīng)縣長還能夠有印象，但是到李參謀長這邊進來的時候就已經(jīng)沒有相遇了，因為各自在忙各自的，您那邊分成三個組，救援又是怎么樣展開的？

　　李程航：我跟第一個組到了聚三小學，到了聚三小學以后，我和特勤大隊的大隊長，還有兩個分隊的分隊長就偵查了一下，當時情況非常復雜，聚三小學的樓整個垮塌了，廢墟里面壓的小孩還是比較多的，當時我們看見的，就是能夠看見他身體被壓住了，但是他的上部分還在外面裸露著，這時候我就安排了我們的救援組迅速施救。第一個我們救出來的是一個11歲的小男孩，叫張立正，當時我到廢墟里面?zhèn)刹榈臅r候就發(fā)現(xiàn)張立正被一個樓板把他的下半部分，兩個腿整個給壓住了，壓住以后，他的上身還露在外面，還能和我們交流，當時我們?nèi)チ艘院�，他叫我們叔叔叔叔，快救我。我們立即就用擴張器，用千斤頂頂這個樓板，當時樓板非常大，一半壓住了張立正這個小孩的腿，還有一半深深地埋在了地下。

　　李小萌：有多大這塊樓板？

　　李程航：是個線腳樓板，整個有二三十平方，很大一個樓板。張立正上面的同學已經(jīng)失去生命了，張立正底下還有兩個小孩，小女孩，也失去生命了，他剛好就是上面的同學和底下的同學把他墊著，他存活了，是這樣。所以我們就很快施救，拿千斤頂不停地頂樓板，但是頂不起來，頂不起來我們就用破碎機，就用水泥破碎機一點一點敲，后來把張立正救出來以后費了整整六個小時，我們?nèi)ヒ院蟠蠹s一點多鐘進去，兩點鐘進去的，到了天黑了才把張立正救出來。當時張立正我們給他起了一個快樂男孩，張立正，因為我們救他的時候，他一直很堅強，沒有掉一滴眼淚，而且臉上始終露著微笑。

　　李小萌：對你們說什么了嗎？

　　李程航：我們在施救的時候，害怕擴張機或者是千斤頂碰到他，他跟我們說，叔叔，我不怕疼，你們盡管工作，他不怕疼，一直這樣，而且臉上始終露著微笑。我們問他，他不停地跟我們說話，我們的戰(zhàn)士給他說，就說你少說話，還要保持體力，保持體力，我們問他名字叫什么的時候，他還跟我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，他說我叫張立正，就是稍息立正的立正。

　　李小萌：所以您印象很深。

　　李程航：印象特別深，我們把他救出來以后，他說叔叔，能不能給我喝一點甜水，我們到處找那個甜水，當時我們帶的一些礦泉水，他要喝一點甜水，為了滿足小孩，我們當時那個小學那個院子里面還有散落一點可樂、雪碧，我們找了一個可樂，給他喝了一點。

　　李小萌：您跟您的特勤隊員在北川一共是救援多長時間？

　　李程航：我們救援一共是待了七天七夜在北川。

　　李小萌：像我們說我在北川待了十天，我不會說十天十夜，因為我基本上白天是在工作，夜里還能夠有睡眠的時間，但是我們聽到很多救援隊員講，他們都要把夜里都要算進去，因為那也是他們的工作時間。

　　李小萌：七天七夜你們一共救出多少幸存者？

　　李程航：我們一共救出23名幸存者。

　　李小萌：這個數(shù)字算是多的了吧？

　　李程航：在消防專業(yè)救援隊里面應該說是排在前面。

　　李小萌：您那110個特勤隊員年齡最小的多大？

　　李程航：年齡最小的19歲。

　　李小萌：其實像這樣的場面幾十歲的人都是一輩子沒見過的，尤其對這些年輕人來講又是一個很大的刺激，怎么讓他們也能夠非常積極地投入到救援當中去，這個您做了什么樣工作？

　　李程航：我們這一支110個人，我們這個特勤消防官兵都是精選出來的，一個他是有一定的救援經(jīng)驗，但是這么大的場面，而且這么多的人，確確實實第一次。咱們小戰(zhàn)士也確確實實在我們進入北川以后，路邊當時遇難的群眾還沒有清理，當時那個慘狀非常慘，我們要從北川縣城下去以后，走到有個小河，我們從小河上翻過去進新城區(qū)，兩邊都是遇難的群眾，慘狀很慘，大石塊把車壓扁了，當時我們這一塊顧不上，我們進入北川以后就是迅速要到小學去，根本就顧不上，因為前面有群眾跟我們說聚三鎮(zhèn)小學，有很多學生被壓著，當時我們非常著急，根本就顧不上說停留，咱們觀察什么情況，就是要趕到這個聚三小學去救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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