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翻世界游泳錦標賽的秩序冊,可以說是星光閃閃:奧運會上獨得6金的菲爾普斯、稱霸長距離自由泳10年未嘗一敗的哈克特、創(chuàng)下跳水史上最高分紀錄的德斯帕蒂……但是,在我心頭縈繞不去的,卻是那些想看到而最終沒能寫入秩序冊的名字。
生命的重負
羅雪娟退役了。雖然她還是來了墨爾本,但中國游泳的蛙后時代已經(jīng)以一種令人感傷的方式結(jié)束了。
其實,這一天來得并不突然。在過去的兩年里,人們關(guān)心她的心臟早已超過了關(guān)心她的游泳成績。如今回想起來,我們該敬佩她當年拖著病體為國效勞,還是該惋惜她終于未能再堅持一年?在我看來,我們更該慶幸,她在還沒有被病魔徹底擊倒之前終于得以安全地上岸。雖然這給所有愛她的泳迷留下些許惆悵,但更重要的是,她為自己保留了繼續(xù)生活的機會。
脆弱的身體并不總能承載沉重的訓練負荷,即使貌似強壯如那些著名的運動健將。最終因身體狀態(tài)而選擇退出的,還有著名的荷蘭女飛魚德布魯因。這位世界上游得最快的女人,曾在悉尼奧運會上一舉拿下50米、100米自由泳和100米蝶泳3枚金牌,并至今保持著其中兩個項目的世界紀錄。但是,就在本次世界錦標賽開賽前幾天,她終于無奈地宣布結(jié)束自己的職業(yè)生涯!拔医衲暌呀(jīng)33歲了,必須承認我的身體狀況已經(jīng)難比當年了”,她悻悻地說道。
有人說,女人一生都在和歲月抗爭。那些女運動員的抗爭,是不是尤其艱難呢?
盛名的拖累
如果說羅雪娟和德布魯因的離開是迫于無奈,大腳索普的翩然而去就令所有人大跌眼鏡了。畢竟,他才24歲啊。
美國的奧運會冠軍、游泳名將佩爾索爾在談到索普宣布退役一事時認為,媒體過于關(guān)注會縮短運動員的職業(yè)生涯。而澳大利亞隊主教練湯普森也承認,“媒體影響了他的運動生涯,他的名氣甚至超越了游泳運動本身,他因為生意和引領(lǐng)時尚而被聚光燈籠罩。”
媒體的關(guān)注固然會增加運動員的心理負擔或者分散他們的注意力,可是我們真的應(yīng)該就此責怪媒體的過分熱情嗎?姑且不說媒體本身的生存需要,那些隨報道而來的大筆贊助,不也是運動員或他們所從事的運動賴以維生的基礎(chǔ)嗎?
我們常說,水能載舟亦能覆舟。我們在寂寂無名的時候感嘆生不逢時,卻又在出盡風頭后感慨盛名累人,個中的分寸究竟該如何把握呢?在喜愛體育的人看來,一位名將早早退役或轉(zhuǎn)行,固然是“不思進取”的表現(xiàn),可就這些運動員本身而言,或許正是一種身心疲憊后的解脫,是一片人生新天地的開啟。得失冷暖,外人只怕也很難妄加評論吧。
體制的困惑
田亮不僅沒能參加這次世錦賽,而且參加北京奧運會的希望也極為渺茫。對人才濟濟的中國跳水隊而言,少一個逐漸老去的田亮,談不上重大的損失,或許也無關(guān)奧運奪金的重任。但是對運動員商業(yè)收入分配機制的再思考,從長遠的角度來看,可能會對中國體育的未來造成深遠的影響。
從法律的角度而言,名人拍廣告是對個人肖像權(quán)的一種有償?shù)牟糠洲D(zhuǎn)讓。肖像權(quán)作為人格權(quán)的一種,其權(quán)利主體只能是特定的自然人,而且不能全部轉(zhuǎn)讓或隨意拋棄。那么,規(guī)定“國家級運動員的肖像權(quán)屬國家所有”,甚至具體細化到運動員廣告收益的50%歸教練員、單項體育協(xié)會和輸送單位,其根據(jù)究竟在哪里呢?即使我們把這些規(guī)定視為國家隊和運動員簽訂的“格式合同”中的條款并承認它們已為運動員們普遍接受,我們?nèi)匀槐仨毸伎,當運動員納稅后,最后到手的可能只剩下收入的四分之一,這會不會挫傷他們的訓練比賽積極性,并反過來威脅中國體育成績的提高呢?
一種很流行的觀點是,中國的著名運動員都是國家培養(yǎng)出來的,國家在他們身上花了很多錢,所以從他們的商業(yè)收入中抽頭也是理所應(yīng)當?shù)?墒,國家對體育的投入是一種商業(yè)投資行為嗎?國家所要的回報究竟是金牌還是金錢呢?體育主管部門或者單項體育協(xié)會,可以當然地作為國家的代表而參與運動員個人利益的分成嗎?合適的分成比例究竟是多少呢?
對上述這些問題的思考,會觸及中國體育身上一些令人尷尬的“敏感部位”。但是,中國體育的長期健康發(fā)展要求我們的相關(guān)部門拿出足夠的勇氣來正視這些問題。因為隨著市場經(jīng)濟的觀念更多地深入人心,隨著價值多元化成為大勢所趨,我們還會看到更多像姚明、劉翔、田亮這樣的“天價體育明星”出現(xiàn),而圍繞他們的利益分配爭議也會越來越多地浮出水面。
當我準備結(jié)束這篇文章的時候,我的心情是有些沉重的。不管他們是為健康所限也好,為盛名所累也好,為體制所困也好,當我們戀戀不舍地注視著這些背影逐漸淡去的時候,我們是不是該反思一下:以前我們的目光是不是過于執(zhí)著于他們的運動生涯,而忽略了從他們自身的角度觀察這個世界,我們做到了“以人為本”嗎?
駱賓王的詩里寫道:“昔時人已沒,今日水猶寒。”但是,我想說的是,微涼的池水不會輕易滌去這些光輝的名字,我們會記得他們,至少讓我們記得長久一些。 (本報墨爾本3月18日專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