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中國空軍運-9機群從西南某機場出發(fā),奔襲數(shù)千多公里,抵達南海某島礁進行空投演練后于當夜返回。整個空時達十多個小時,長航時長距離奔襲海島進行訓練,這在空軍運-9運輸機的訓練史上還是第一次。
運-7女機長改飛運-9,她經(jīng)歷了哪些考驗?
記者:這次任務是突發(fā)的還是有準備的?
陳金蘭:這次任務是我們事先有準備的遠海訓練。
陳金蘭,目前列裝的國產(chǎn)新型運輸機運-9唯一的女機長,參加了運-9機群首次長途奔襲海島進行的空投演練。
記者:準備的重點是什么?
陳金蘭:準備的重點除了我們的起降方法以外,還有包括去海島那邊訓練,關于我們低空訓練,模擬空投,低空會受一定的擾流影響,還有容易產(chǎn)生錯覺,你這些都要準備。
記者:你剛才談到了一個詞叫錯覺,我不知道什么樣的情況下會產(chǎn)生錯覺?
陳金蘭:海天一色,你會把海,低高度的時候,因為它參照物沒有,非常少,你會誤認為是天,海天一色。
這次遠航,單純在海上飛行的時間就有四個多小時,這種長時間的海上飛行,對所有的運-9機組來說都是一種全新的考驗。不過,從1997年招飛入伍,到最終成為全軍列裝運-9運輸機唯一女機長,陳金蘭經(jīng)歷過的困難和考驗,從來都沒有間斷過。2014年6月,陳金蘭接到命令,讓她從運-7女機長改飛國產(chǎn)新型運輸機運-9。當時,同一批的改裝學員當中,除了陳金蘭,其他所有的都是運-8飛行員,也都是男飛行員。
記者:您坐這個位置?
陳金蘭:是的,這個舵。
記者:這叫舵,是起什么用的?
陳金蘭:控制方向。
記者:這個是控制方向,左右方向。
陳金蘭:你看,平時咱們根據(jù)自己的身高,腳的長短來調整它,調整它的前后位置,這樣就可以調整它,根據(jù)你自己舒適程度,高矮座椅上來之后,座椅,腳蹬,安全帶,這就是我們基本的口訣程序,你根據(jù)你的高度,這樣一坐,耳機一戴,然后這個用腳蹬,我剛才說那個量,就這個量,你要用多大的勁,如果在方向突偏的情況下,比如飛機停車了,左發(fā)停車,它要偏轉,這個時候要用很大的勁。
記者:要把它掰過來?
陳金蘭:要蹬過來。
記者:你要用腳的力量把它。
陳金蘭:蹬過來,防止飛機突然向左偏或者向右偏,你這個時候就要用這樣的力要蹬到底,你的腳,你必須把這個舵蹬到底。
由于運-8飛機操作起來比較沉重,并不適合女飛行員駕駛,而運-9機型有助力,操作起來相對輕省,但與運-7相比,對駕駛員力量的要求還是高出不少。因此,除了掌握新型飛機的原理和結構之外,腿部和上肢的力量是必須要達到的硬指標。
記者:但是這么大一個機器,像您的身高也不高坐在里面,你真正控制這樣一個飛機的時候,會不會還是有時候會有一些,覺得有一些無力感?
陳金蘭:不會。
記者:不會?
陳金蘭:是的,那時候你就覺得是你在操縱飛機不是飛機來操縱你。
記者:視線也不是特別好,不像那種戰(zhàn)斗機視線那么寬?
陳金蘭:這個,但是如果到正前方,如果是跑道,比如我這個時候想它左一點,近一點,我完全能夠控制它,你看我的眼睛看著外面,其實我的手腳還在動,就像鴨子在水面上浮一樣,看到外面很平靜,其實你的里面。
記者:下面一直波瀾?
陳金蘭:是的,特別在對正跑道的這個階段,是一種細小的動作,可能我的舵輕輕抵一點,我的盤輕輕掰一點,它就過來了,你看外面,但是咱們平時看飛機降落,都非常平穩(wěn),其實咱們里面一直都在動。
記者:完全靠機長這樣一個方式在調?
陳金蘭:調節(jié),就是目視對準跑道。
然而剛開始,陳金蘭對運-9運輸機的操控遠沒有現(xiàn)在這么自如。第一次作為機長接受考核,當飛行員后一直表現(xiàn)優(yōu)秀的她甚至沒有通過。
陳金蘭:我作為機長接受檢查的時候,那天也是非常顛,也是領導對我們的一種考驗,既然要放你機長,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,把這架飛機操縱下來,特別在這種比較復雜的氣象下,領導說他說我來飛吧,我說好那你來飛吧,我休息休息,因為三邊也比較顛,我休息休息,突然在距咱們跑道一公里,高度70米的時候,交給你吧飛機。
記者:基本上接近著陸。
陳金蘭:對,對準跑道馬上就開始做著陸了,這個時候只有20秒的時間,從我說的高度70米,到咱們著陸一共只有20秒,那個檢查員說交給你吧,這個時候交給我,其實他已經(jīng)把飛機給我偏出跑道了,他是故意的,那我這個時候來修正,我既要把飛機修到跑道中間,還要把高度弄好,還要把我的速度調好,我就這20秒要做所有的動作。
記者:他這么安排不危險嗎,這么短的時間,萬一你處理不了呢?
陳金蘭:我們有處理不了的措施,加油門復飛,重新建立一個航線,重新著陸,但是你作為一名機長就要鍛煉你這種能力,看你是否具備這個能力,因為這個大飛機慣量非常大的,當時我從左邊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,當時給我偏到左邊,我這個時候就開始修,修的時候,又跑到右邊去了,確確實實飛機不能安全著陸了。
記者:怎么辦?
陳金蘭:加油門走,我這次機長檢查就算不合格。
記者:這種結果對你的打擊大嗎?
陳金蘭:當然大,我還覺得不能理解,因為我是從運-7來改運-9,又是女同志,我覺得特別不能理解,我去找我們的檢查員我說對女同志,為什么要要求這么嚴格,我可委屈了,但是當時我們檢查員說了,你不是拐棍機長,在飛行上不分男女的,行就是行,不行就是不行。
記者:沒有性別之分。
陳金蘭:沒有性別之分,不是因為你是女同志而我對你放松了要求。
檢查員的話深深刺激到了陳金蘭,這次考試失敗后,陳金蘭投入到了連續(xù)三個月的瘋狂訓練中,除了加強力量練習之外,陳金蘭尤其進行了針對性的飛機跑道糾偏練習。故意在飛機即將降落前把飛機偏出跑道,然后再修正回來。三個月后再次檢查,第一次飛行,陳金蘭穩(wěn)穩(wěn)當當著陸。第二次,檢查員突然又增加了難度。
陳金蘭:第二次我們在塔臺側方滑到我們的塔臺邊上,換座,我也沒想到我說為什么要換座,他說你再飛飛右邊,當時我很有信心,因為已經(jīng)鍛煉了這么多個月了。
記者:就是不斷給你制造難題?
陳金蘭:我就再坐右邊吧,好吧,我那個時候可是一身汗,因為那時候很熱,你要靠你自己所有的我們都是機組成員,也可以左座和右座配合,但是放機長的時候,最基本的能力就是你自己能操控這個飛機,不管遇到什么特殊情況,你要自己能夠操縱它,當時坐右邊,飛下來之后,在塔臺側方下去了,檢查員。
記者:他對你豎了大拇指?
陳金蘭:就是OK了,你已經(jīng)過關了。
突發(fā)的實兵拉動,她怎么率領機群完成任務?
運-9運輸機是我國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(chǎn)權的中型戰(zhàn)術運輸機,主要擔負空運、空投、空降和救護等任務,最大航程達5600多公里,最多可空降96名全副武裝的傘兵。因運-9與美國C-130“大力神”運輸機的各項戰(zhàn)術技術指標相當或者接近,被網(wǎng)友稱為“中國大力神”。成為運-9運輸機機長,很多男飛行員沒有做到的事情,陳金蘭做到了。
記者:你坐上飛機,坐到這個位置的時候,整個感覺和剛才采訪完全不一樣。
陳金蘭:是不是更輕松,這個時候我坐到里面,這架飛機就交給我了。
記者:所有后面的物資和人也交給你了。
陳金蘭:對,咱們就駕駛這個飛機升空了,你說到哪里。
記者:所以駕駛這個飛機的感覺,特別有主場的感覺?
陳金蘭:有主場,真是,有時候真的,每當我自己做一個起飛,或者很完美起飛,很漂亮著陸,比如這個著陸很輕,因為輕重有時候你會感覺到的,我輕輕一拉,飛機輕輕一下就接地了。
陳金蘭駕駛運-9飛過大漠戈壁,也上過雪域高原,每年駕駛運-9的飛行訓練時間,都遠遠超過了規(guī)定時間。2015年,陳金蘭迎來了她最為艱難的一次飛行,突發(fā)的實兵拉動,駕駛運-9執(zhí)行某演習任務。
記者:是突然有了這個任務?
陳金蘭:對,在未知條件下,當時告訴你有一個任務不會告訴你什么時間起飛,到哪個機場落地,干什么活,都不會告訴你的,當時警鈴一拉響,所有的人員提好我們的飛行資料,還有我們的行李箱,在飛機上開車準備,誰開車好了,誰就先滑出,再告訴你去某個機場干什么。
常規(guī)訓練都會事先告知飛行組要到哪里去,機組可以據(jù)此事先了解目的地機場的海拔高度,跑道的長短以及天氣情況并做相應準備,但那次出航,陳金蘭他們事先對要飛往的目的地一無所知。
記者:這個未知的狀況對飛行員本身,對機長本身有什么影響?
陳金蘭:鍛煉我們飛行員這種應變能力,感覺有一種作戰(zhàn)的那種感覺,當時因為我們去了某機場的時候,天氣突變了,當時下大雨刮大風,而且當我們進入空投場的時候是雷雨天氣。
記者:對飛行來講是最惡劣的一種氣候嗎?
陳金蘭:非常惡劣的,極端危險的一種天氣。
記者:為什么說極端危險?
陳金蘭:對我們來說比如說入云以后,我們看我們的雷達,雷達你看哪一塊可以繞飛,咱們繞過去就行了,但是當時我們的雷達全是紅色的。
記者:紅色意味著什么?
陳金蘭:紅色意味著我們沒有可繞飛的,你的周邊天氣全都是危險天氣,雷區(qū)閃電一直在閃,而且座艙內還有語音告警。
記者:告警會響,是嗎?
陳金蘭:會,我們有告警牌它會閃亮會提醒你,比如結冰結冰,有語音提示和信號提示,信號牌提示。
記者:一般聽到這樣一種報警之后,對你們來講會做什么樣的預案和準備?
陳金蘭:其實正常情況下如果當聽到這個信號以后再做其實是晚了的,但是我們之前,比如我進入雷雨之前,我要將我的加溫設備都打開,防止飛機突然結冰失速。
記者:一旦結冰失速會?
陳金蘭:失速飛機會墜毀。
記者:會墜毀?
陳金蘭:對,你飛機失速了。
不僅僅是雷雨和閃電,當天的云層之厚,也是陳金蘭他們前所未遇。陳金蘭他們駕駛的運-9鉆進了一片厚厚的云層,按業(yè)內的話說就是入云,云中飛行會有難以預料的顛簸和雷電干擾,這對機組來說極端危險。
記者:入云以后在眼前會是什么樣的狀況,在駕駛艙看到的?
陳金蘭:進入云區(qū)以后里面就是黑暗的,只能參照儀表飛行。
記者:從目視來講是看不到什么的。
陳金蘭:看外面是沒用的,你只能參照咱們的儀表,堅信儀表這個時候,因為容易產(chǎn)生錯覺。
記者:什么樣的錯覺?
陳金蘭:你入云以后,你想我是不是到另外一個地方了。
記者:沒有參照物?
陳金蘭:沒有更多的參照物,你堅信我現(xiàn)在航向90度,我是飛向內蒙的,你就堅信你自己,但是進入雷雨區(qū)以后,儀表也會受干擾的,無線電也會受干擾的,當時我們就下降,當我下到安全高度,當時的安全高度是1900米,但是還沒出云,怎么辦,那我們就再上繼續(xù)上,開始上上到7500米的時候,飛機還是沒出云,證明這個云層非常厚。
除了云層厚之外,這片雷雨區(qū)的面積還格外的大,陳金蘭他們曾經(jīng)駕機往東方飛行了380公里,試圖飛出雷雨區(qū),但沒有成功。作為三機編隊飛行的長機機長,陳金蘭除了要飛好自己的飛機之外,還要保持編隊隊形距離,帶好后面的兩架飛機。
記者:如果你這出問題,后面的飛機有可能會發(fā)生摩擦或者是碰撞嗎?
陳金蘭:所以說這個時候我們就要做一些預案,之前做過的要取好高度差,用高度。
記者:高度差。
陳金蘭:高度差,你比如我們高度差取300米,還有我同時要通報我們的位置航向航跡,給我的后機一直通報,才能掌握我在哪個位置。
記者:但是一旦在那種極端的情況下遇到了極端的危險,對你們飛行員而言是否會采取逃生的手段?
陳金蘭:這個飛機沒有逃生手段。
記者:沒有彈射的那種?
陳金蘭:沒有,運輸機沒有。
記者:但是坦率講那個時候對一個女性機長來講,面對這種突發(fā)的狀況雖然有很多的準備,但是一旦有什么樣的不測發(fā)生想過嗎?
陳金蘭:那個時候不容我多想,而且后面還有很多戰(zhàn)斗員還有很多傘兵,不容我去想,發(fā)生什么事,我將會怎么辦,我就在想我這個時候,速度不能失速,我現(xiàn)在高度是多高,我們有安全高度下面有可能有山,我的安全高度比如是1900米,就不能再下了,再下的話又看不見,你會撞山的。
穿越這片雷雨區(qū),陳金蘭他們足足飛了半個多小時,才到達平穩(wěn)空域。最終,在預定時間內將兵力投送到預定地點。
記者:真正飛出云區(qū)的時候才長舒一口氣?
陳金蘭:真正飛出云區(qū)的時候,上升到一定高度,安全了,二號機說我看到你了,三號機說我看到你了,因為大家都能找到誰在什么位置,心里就很踏實了,那個時候不單是我一架飛機的責任,后面還有二號機三號機,你作為一名長機,你不能想著自己怎么出云,你得想把機群帶出云。
然而,考驗還沒有結束,當陳金蘭作為長機率領的機群執(zhí)行第二段任務時,他們準備降落的機場遭遇了沙塵暴。
記者:沙塵暴當時影響大嗎?
陳金蘭:當時新聞也播報了,沙塵暴有一墻那么高。
記者:根本看不到跑道嗎?
陳金蘭:覆蓋的就是看不到跑道,整個沙塵暴把機場都覆蓋了。
記者:最后的結果呢?
陳金蘭:最后我們飛機又返回了,因為它已經(jīng)覆蓋了不可能下降了。
記者:返回到原來的機場?
陳金蘭:另外一個就近機場。
記者:那算不算沒有完成這個訓練的任務?
陳金蘭:沒有,但是在等待,因為這是命令,當時我們一共持續(xù)46個小時執(zhí)行完這個任務到我們返回,一共持續(xù)46個小時,這屬于大強度。
記者:上了飛機46個小時才出飛機?
陳金蘭:從你坐上飛機到你完成任務相當于三天兩夜。
離地三尺,不分男女
運-9是一種最大起飛重量70噸級的中型運輸機,這類運輸機在目前世界各國使用最為廣泛。因此,無論是運-9還是像陳金蘭這樣的飛行員,都需要接受更多的考驗。以往,中國軍隊對距離大陸較遠的海上島嶼進行物資補給,基本上都是通過各型運輸艦艇來完成。但是,一旦在戰(zhàn)時,航速較慢的運輸艦艇不僅補給耗時長,而且容易遭到敵方潛艇以及小型水面艦艇的攻擊,生存力差。利用中型甚至大型運輸機為島嶼進行快速空投物資補給,就成了中國軍隊面臨的新課題。
記者:但是遠海訓練和我們這種內陸飛行訓練會有什么樣的不同?
陳金蘭:遠海時間長,你慢慢看到地面那些參照物,房子慢慢沒有,往深海越去越遠,那是一種心理素質心理考驗,飛機出現(xiàn)故障了,我還得準備水上迫降的方法,怎么迫降,還有包括你救生衣怎么穿,還有信號彈怎么使用,你都得用,還有水上迫降怎么迫降,要逆風迫降還順風迫降,怎么迫怎么調速。
朝辭蜀地彩云間,千里南海半日還。當天下午午后時分,參加南海某島礁空投訓練的運-9機群抵達目的地,到達目標空域后,機組在無人工標志、無氣象資料、無指揮引導的條件下實施模擬空投。隨后,運輸機繞著美麗的島礁盤旋一周,迅速爬升飛返內陸,這是國產(chǎn)中型運輸機首次實施長航程海上訓練,標志著運-9已全面形成戰(zhàn)斗力。
記者:但是作為女機長而且現(xiàn)在還是唯一的女機長,在這樣一個崗位上你和這么多男的飛行員和機長在一起,一起執(zhí)行任務的時候,你現(xiàn)在的心理調試能和大家一樣嗎?
陳金蘭:我認為是一樣的,大家都覺得我現(xiàn)在是個女漢子了已經(jīng),因為有時候我們飛行也很累的回來,大家一下來飛行好累或者今天怎么樣說你累不累,他們也會問我的我說我不累。
記者:為什么自己硬撐?
陳金蘭:不是,我都說不累你們還說累,可能女同志耐力性也比男同志要好一點,主要還是說實話,干了自己所喜歡干的工作我覺得是,再苦再累都覺得很值得,心里很舒服,就像我們剛到部隊那會兒女飛行前輩們對我們告誡,一直對我們說,離地三尺,不分男女,你們不是花瓶,而是真正的戰(zhàn)斗力。